英國脫歐自由貿易協議的最後12海哩

「如果不能到英國外海捕魚，我們的漁獲就會大幅減少。」身穿白色防水工作服的漁獲批發市場魚販，回答比利時荷語公廣電視新聞VRT訪問，畫面帶到一箱又一箱表皮有橘色斑點的鰈魚，它是比利時漁業局2020年促銷的年度之魚。為什麼英國海域的鰈魚榮膺比國年度之魚？

世界文化遺產：騎馬捕北海小灰蝦 Koksijde

英國脫歐協議歷經四年半，差一點兒在死期前，因為捕魚問題卡關！當時許多專家預測，雖然其他條款已就緒，但漁業權談判膠著，看來很難準時達成自由貿易協議。BBC報導，漁業在英國2019年整體貿易只佔0.02%，在歐盟27國更低，因為許多歐洲內陸國根本不存在漁業經濟。為什麼漁業在英國脫歐談判人微卻言重，甚至可能推翻談判桌？

時間倒流共享海域

英國在1973年加入歐盟，遵循人員貨物暢其流的經濟理念。在漁業範疇，島國英國必須恪守「共同漁業政策」（ Common Fisheries Policy, CFP)，開放海洋水域，讓其他歐盟會員國漁船到英國海域捕魚。下圖說明，根據國際規定，距離海岸200海哩的海洋都是「專屬經濟海域」，如果和其他國家重疊，則以國家之間的海洋中線為邊界；圍繞英國的淺藍色海域，就是英國脫歐派要拿回的海域，不准其他國家，如法國、荷蘭、比利時、丹麥、西班牙的船隻進入捕魚。

「共同漁業政策CFP」除了規範地理領域，也有保護環境義務：遵守每年審定的魚種捕獲量，避免商業競爭，導致海洋資源枯竭；魚兒們才能安心長大、孕育下一代，嘴饞的人類得以永續消費海產。

丹麥段的北海

可是CFP對英國沿海漁民，卻是永遠的痛！漁村沒落的根源！首先，賴以為生的海洋拱手讓人，任憑其他國家在（海岸線12海哩以外的）自家門口捕魚；第二，因為捕獲量上限，許多英國漁民工作半年後，頓成失業狀態，無法出海捕魚，漁民痛恨那些在布魯塞爾決定經濟命運的歐盟官員！部分漁船登記英國，但實際上是歐盟國家船隻，也瓜分了一部分漁獲限額。

英國首相強森和法國總統馬克宏的選票對抗

法國英國相距最近的地方，天氣好，可以隔著海峽遠眺對岸

兩位政治領導人互不讓步漁業議題，都跟選票有關。雖然兩國的漁業產值佔總體經濟同樣渺小，對強森來說，輸了根本是割讓國土。對馬克宏來說，2021年總統大選在即，漁業團體不可跑票，然而談判膠著又遇上英國變種瘟疫病毒，歐陸封鎖英國對外的人員和貨物流動，海鮮物流中斷，衝擊聖誕新年大啖海鮮的消費需求，預演了英歐之間欠缺自由貿易的嚴重後果。

如果仔細分析年底被病毒卡關的英國外銷海產，主要產地是蘇格蘭。歐盟27國裡，法國是主要進口國，其次是西班牙、愛爾蘭。英歐雙方的漁業危機，除了法國海鮮價格上漲，蘇格蘭獨立浪潮也升溫。

到底歐盟進口哪些英國海產？鯡魚、鯖魚分站兩年鰲頭（下表）。到過英國超市的人會有些訝異，英國超市海鮮僅限鮭魚、鮪魚和鱈魚片，很難見到鯡魚、鯖魚、蟹貝類產品。原來，它們賣到歐陸去了。

2019 （來源：BBC）	2018（來源：Statista）
鯡魚	鯖魚
鱈魚	鮭魚
蝦、蟹、貝（如螯蝦、扇貝）	鯡魚
鯖魚	貝類（不含蝦、蟹、淡菜）
鮭魚	鱈魚

反觀歐盟出口到英國的漁獲，以出口總值來看，瑞典鮭魚第一名，其次是鮪魚、鱈魚。統計數字完全反應英國超市的海鮮產品樣貌。

最好的聖誕禮物

鰈魚，北海土生土長，很平民的海鮮

聖誕夜降臨前，歐盟執委會主席馮德萊恩Von der Leyen和英國首相召開記者會。雙方大大鬆了一口氣，總算突破重重困難達成自由貿易協議。英國首相強森説，這是最好的聖誕禮物！英國依然守住12海哩，同意開放專屬經濟海域五年半，擁有更高捕魚限額。2026年起，英國有權驅趕自家海域捕撈作業的他國船隻，雙方每年議定海域開放範圍和漁獲限額。

如果沒有這個聖誕禮物，英國各種外銷到歐盟的產品，包括海鮮，必須繳納關稅，難以和歐盟產品競爭。英國80%漁業產品外銷歐盟，進口漁業產品80%來自歐盟。雖然魚兒蝦蟹不拘國界悠遊海底，但撈捕上岸後，英國仰賴貨物流通進入歐盟市場。

如果少了這個聖誕禮物，不但消費者抱怨海鮮售價上漲，而且法、比、荷等北海沿岸世代以捕魚為業的家庭，他們沒有大型船隊，即刻走入貨源短缺的停業一途。但願未來五年，政府和漁民找到最佳出路，歐盟27國居民的餐桌才能永續端出「北海野生海鮮」！

Uber大方外送疫情裡的家鄉味

「庄腳人」我第一次透過外送APP點菜，獻給布魯塞爾的台菜餐廳「大方」。按下確認鍵時，我詫異外送費用竟佔了餐費的三成！過了一個星期，就在我的第二次「大方」點餐時，收到Uber全額退款，重讀了電郵兩次，確定我沒誤解。為什麼可以白吃一餐？因為外送平台藉此約束外送員勞動條件，消費者我因而獲利，請繼續往下看。

趁機支持被迫幾乎歇業的餐廳業者

瘟疫帶來許多不便，但也刺激新生活可能性。住在鄉下的我，平時用不到這種都市人的美食外送服務。瘟疫迫使餐廳歇業，只可做外帶生意，也強制勞工在家上班，除非雇主證明，才能遠離住家，前往工作場所。

因為職務之故，我逮到機會可以當都會人消費外送，義不容辭應當支持比利時為數渺茫的台灣餐廳！Uber 盡責通知我外送者照片、大名和路線，當我打開大門取餐時，意外見到和圖文性別完全不同的 biker！我選了招牌茄子（上方第一張照片），可口美味就像在店內用餐，擺盤精確，提升用餐心情。

第二次訂了「綠色花椰菜佐咖哩醬汁」，我納悶究竟是東南亞椰奶風？日本蔬果風？答案揭曉時，主食歪斜，餐盒底層有一層油，油漬已經滲透到外包裝紙袋，還好口感和調味不致影響我見到那層油的猶豫。這道咖哩蔬菜，在台灣會是「素花生沙茶炒綠花椰」，在荷語地區則是「沙嗲綠花椰」。

我輪流訂了一回大方的（三種）蔬食。第三次是「雙茄炒蛋」，因為我早午餐首選全植物蔬食，透過APP請大廚去蛋；當我打開便當盒蓋時，典雅裝盤讓人不忍動口！也可見biker細心護送外送餐點。

規避法規的冒名送餐者

這些在歐洲都市穿梭的外送員名為 biker 或 rider，因為他們的交通工具以前是傳統腳踏車，現在主要是電動腳踏車，甚至摩托車、汽車。但勞動者如果使用後二者交通工具，必須出示更多證明。

行政手續、年齡規範，以及經濟能力限制，讓這群主要是18歲左右的打工族，主要仰賴（電動）腳踏車。為了提升收入、提供外送數量，有些外送員甚至月租電動腳踏車，等待足夠儲蓄，再做未來交通工具投資。

個人提供外送數量能力有限，有些外送員便以人頭和外送平台簽約，同時和其他沒有簽約的外送員合作，有錢大家一起賺。這是我獲得免費白吃午餐以後，才知道協力外送現象。

外送平台不是平常勞資關係的雇主，只能扣外送費、取消外送員資格，當做品質管理手段。因此，每次消費者收到餐點後，外送平台寄出的客服問卷，包括詢問外送員交通工具是否符實。

餐廳、外送業、消費者皆大歡喜嗎

實習生小美說，「我弟弟每天都會告訴我們，幾乎和不長眼睛的汽車驚險擦撞，我覺得很可怕。（在疫情）以前，每晚十點的時候，是最忙碌的外送時間；天都暗了，回到家也晚了，我們都擔心他的安全。」

外送員在18歲以上的年輕男性之間，是熱門的課餘打工行業，網路可以輕易找到很多人分享、比較各外送平台的勞動條件和申請辦法。外送員自付勞動風險，是令人詬病之處；比利時新聞媒體，多年前臥底報導，獲得許多迴響。雖然各國政府就此新興行業增加規範，強制外送平台負擔勞動安全，但如果發生萬一，最後外送員依然自負最多風險：腳踏車壞了，無法工作賺錢；車禍受傷，必須自掏部分腰包醫療，同樣必須暫停工作。

運送費每次大約五歐元，餐點三成交給外送平台，七成才是餐廳營收。如果餐廳希望提高在外送 app 排名、增加曝光，必須加買廣告。

除了消費者自取，餐廳仰賴外送APP擴大營業規模，到底餐廳、外送平台、外送員，三者能否獲取合理報酬，是個難解之謎。

無論如何，多多支持比國首都的外送家鄉味！

上圖是必須自己外帶的阿梅蘿蔔糕，搭配我自己做的醬油膏，滿嘴白蘿蔔豐美滋味。

• 大方 by Uber eat
• 阿梅 我提前預約新產品「蔬食粽」，健康食材，紮實有份量，調味清淡適中；可到臉書或Instagram，大廚老闆隨時公布可預約的手做台灣美食。另外，透過 Deliveroo, 可以外送便當類佳餚。
• Liu Lin 非常夯的蔬食餐廳，而且獲得許多飲食評鑑的讚賞。官方網站有週末主題外帶和外送的訂購資訊，可在布魯塞爾和魯汶取餐。一對帶著台灣移民第二代背景的比利時姐妹經營，葷食者絕對也會喜歡的台灣東南亞風蔬食！

瘟疫陰霾下的比利時政治性別平等

歐洲各國相繼淪陷第二波新冠肺炎肆虐，告訴我們這些服從團體價值有時必須高於個人利益的儒家子民，歐洲民主根基的個人主義，很難迎戰看不見的肺炎病毒恐怖攻擊。

身處無情病毒節節勝利的消迷昏暗，在這個也許30年內即將分裂的國土，我們來看看少見的性別政治平等進步典範，往隧道盡頭的微弱光明前進。

進步的性別平等政治 迎向國家分裂和瘟疫陰霾

「韋瓦第」組閣成功！窗外氣候灰濛濛，瘟疫感染擴散，人心蕭條。超越一年半載難產的聯邦政府終於誕生！隔日，比利時新任首相驕傲公布男女性別比例各半的執政官員，許多新官員年紀在三四十歲之間。其中，一位女性變性官員，是生殖醫學權威，也活躍在地方和歐洲政治圈，更是歐洲跨性別政治的代言人。我心頭一震：「怎麼樣！？比利時也可以跟唐鳳拼了。哈哈！」

讓人眼睛一亮的內閣官員，帶來清新希望。轉頭政治光譜另一端，七個政黨完成外界不看好的任務，位居反對黨的荷語區右派和極右派兩大政黨含恨詛咒，這是個脆弱的分贓政治。

韋瓦第四季，是歷經493天比利時國會大選後，七個政黨聯合組閣的使命。代表七個政黨從政治光譜左到中間偏右，必須互相信任合作，才能帶領國家人民，在病毒作惡生活消沉的時代，樂觀邁進。

病毒肆虐是聯邦政府組閣成功的臨門一腳

比利時法語公廣新聞回顧一年半前的各種政黨組閣配方，前首相Di Rupo（法語區社會黨）就說，「必須這七個政黨完成聯邦政府組閣，才有可能突破比利時荷語區和法語區的衝突。」當時輿論認為，他的看法不切實際，兩三個政黨就已經吵翻天了，哪有可能七個政黨合作？

493天以來，國王任命了不同的政黨組合，企圖儘快實現聯邦政府。雖然分權發達的地方政府，各自運作，但欠缺聯邦政府運籌帷幄，無法協調歐洲要務（例如難民申請和歐盟綠色新政）、統合全國預算分配、對抗無所忌憚的冠狀病毒。

比利時聯邦政府難產主要原因，北部荷語區向（極）右走，布魯塞爾首度區和南部法語區向左走，左右拉扯，主流民意和政黨主張落差過大，大黨彼此互不信任。一個強調白人至上和石化集團利益的右派政黨（荷語政黨NVA），怎麼可能會跟主張能源轉型和照顧弱勢的中間和微左派政黨（法語和荷語的綠黨、社會黨）合作？好在七個不被看好的政黨，願意以國家大局人民福利為重，連夜協調歧見，完成組閣施政綱領。

令人驕傲的性別政治平等

十位女性閣員、十位男性閣員，50%！這是比利時的驕傲！韋瓦第七個政黨談判共識，展現社會進步格局。蔡英文二次執政女性閣員比例是4.8%，42內閣政務官，只有兩名女性，是台灣的歷史新低！歐盟國家平均女男內閣比例是一比六。

前首相米歇爾「落跑」，在新內閣難產前，跑去歐洲理事會擔任理事長。因為對抗瘟疫，比利時國會給予看門首相蘇菲Sophie Wilmès臨時政治權力，史上第一位女性比利時首相上台，帶領國家走過六個月飄搖動盪。

在這種註定討罵的艱難時期，她不像米歇爾個人生涯規劃走人，反而接下超級困難任務。極右派的種族歧視，也逮到機會，透過網路攻擊她一半的猶太血統。按照比利時慣例，下台首相接棒外交部長，所以前首相蘇菲，成了史上第一位女性外交部長。

除了第一位女性首相、女性外交部長，介紹幾位我覺得特別的女性閣員。

綠黨推舉的第一位女性變性部長Petra De Sutter，她是根特大學醫院婦產科醫生、生殖技術中心主任，六年前踏入政壇，長期為歐洲變性者人權發聲。荷語區極右派政黨Vlaamse Belang批評她入閣聯邦政府，崩壞社會基本價值。

第一位女性國防部長Ludivine Dedonder，18年前，從法語公廣集團體育記者轉換跑道，投入地方和聯邦政治。她的記者背景，並沒有高調媒體造勢，這和台灣媒體人轉戰政治圈，喜歡頻頻媒體放話，調性差很多。近日國防部出兵協助列日醫院，才現身媒體報導。

第一位女性國會議長Éliane Tillieux，過去是法語區議會、瓦隆議會議員。現在比利時上下議會、荷語區議會三個議會，都是女性議長。台灣國會何時才會有女性議長呢？

第一位摩洛哥移民礦工之女Meryame Kitir，原本在福特汽車廠工作，並擔任荷語區社會黨國會黨鞭，負責合作發展和都市計畫。

能源部長是氣候能源律師Tinne Van der Straeten，已有十多年布魯塞爾雙語首度區的從政經驗，從中央走入死守化石能源的荷語區，推展再生能源，強化減碳氣候政策，將是艱難任務。

帶領綠黨打贏首都區、瓦隆區兩次選戰的前綠黨主席Zakia Khattabi，摩洛哥後裔，在國際媒體說的布魯塞爾「恐怖份子搖籃」Molenbeek長大，出任環境、氣候、永續發展部長。我的同事獲邀加入智囊團，死守語言分界支持者，竟來信詆毀，完全不信任法語環境部長。由此可見，環境永續雖然是人類共同議題，但遇到語言身分民族認同，如同撞到經濟發展高牆。荷語區的右派政黨們，向來就討厭她，她能挑戰荷語區右派政黨守護的石化工業嗎？拭目以待。

負責性別、平等、多元文化政策的官員Sarah Schlitz，參加動員氣候變遷民間運動時，固定遠從列日、帶著她的折疊腳踏車，到布魯塞爾我的工作地點開會。她的年輕、謙虛、對社會正義的尊重、和環境永續的執著，讓我印象深刻。相信她在這個職位，可以繼續實踐她的理想，而且培養自己的從政能力。

最後這位，眼睛別誤會，Sammy Mahdi不是變性人，他是比利時/伊朗難民後裔，而且來自荷語區農業大黨。他的出身和代表政黨，可以預見移民和難民政策即將人道轉向。

新人新氣象，期盼這些女性、年輕而專業的閣員，給予分裂日益擴大的比利時新定義。

備註：以上官員圖片來自聯邦政府網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