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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9月29日 星期六

加蚋加辣 捷運的正名



「穩係住底嘎辣阿(我住在加蚋仔)。」從小,經常聽媽媽爸爸說這句自我介紹,可是我在地圖上,從來沒有找到這個地名。好在,有心居民齊力在台北捷運萬大線,讓這個長久以來只能口傳的地名,名列官方地圖。

披薩店裡的加辣


第一次在地圖上看到這個地名,是有鄉土意識的披薩職人,在高朋滿座的東園街店裡的手繪地圖。加蚋是平埔族語,位處南萬華,隔新店溪和板橋、中和、永和相望;西園、東園、雙園這些在地圖可以找到的街名或學校名稱,都位處加蚋。「南萬華」一詞,我剛學會,文史和社區規劃工作者近年常用的語彙。

外公在新店溪旁務農,媽媽的老家位處西園,堤防劃定後,外公由西搬往東,東園。爸爸的祖先從中國來台,從艋舺開始奮鬥;家族經濟羽翼豐足就緒,從龍山寺廣州街一帶,往南遷移購買地產,興建四層樓的家族透天厝。

建造和拆除家族透天厝


1970年代,這棟讓家族安居近四十年的四層樓房,當時看來很有派頭,鄰近的房屋多是二樓洋房和屋瓦平房。歲月在我們臉龐刻劃皺紋、銀化頭顱毛髮,也在房屋裡外抹上頹朽的痕跡。

台灣不像歐洲執著保存老東西,爸爸和伯父們環顧四週屋況更糟的紅鐵皮屋頂平房,考量兒女晚輩,加上建商積極遊說,總算所有地主蓋章決定「都市更新」,興建25層樓公寓。爸爸和伯父們沒跑贏和時間的競賽,開工前,相繼辭世。40年後,2058年,這棟嶄新公寓大樓和時間拉鋸,會有另一波「都市更新」?(我能活到那時,張開老人的眼睛,靜觀一切的改變嗎?)

低落的社區歷史地理文化知識


如果和爸爸在新年除夕到龍山寺迎接新年、或是元宵燈會看爭奇鬥艷的花燈,爸爸帶著我來到主殿大門旁,指著黑灰牆面上數百個善主姓名說,「你看,那是阿公的名字!」

爸爸年紀大不善建築勞動後,固定出沒萬華茶室,但直到爸爸葬禮,茶室同好主動上香,我才豁然領悟,萬華除了古蹟龍山寺,還有庶民之間的茶室是爸爸輩分的生活場域。我在心裡慨嘆,已經逛過剝皮寮數回合,可是我的鄉土社區歷史知識非常低微。

反觀在比利時就學的小松和小丙,鄰近的生態教育中心和森林是永恆的學習場所;幼稚園小班走入學校附近果農、酪農、豬農等農家、中班參觀此地特有的古老煎餅工作坊、大班則是跟著麵包師傅工作。小學識字後,社區裡的一草一木、地方地理社會都是學習的對象。


重回艋舺溫習傳統市場庶民生活


就在等候「都市更新」,恰巧暫居龍山寺的腹地,地方工作者標示的中萬華。我更靠近爸爸兒時接受日本教育的老松國小,以及媽媽念念不忘的三水街壽司。

在傳統市場式微的年代,每天到只容兩人擦肩而過的三水街市場買菜,成了我溫習帶著歷史的百姓生活好去處。雖然夏日傳統市場的蒸騰氣味不太美妙,但是碧綠青菜、油亮白斬雞、閃爍魚鱗、紅白相間三層肉等等攤位後方的小生意勞動者,卻讓我覺得比博物館還生動。

都市更新後,市集攤販和在地居民/消費者的連結不再如以往栩栩動人,高聳大樓興建前如同三水街活絡的東園市場,只能在週六、週日打通任督二脈恢復生氣。都市更新讓有經濟實力的居民獲得生活舒適,但原有的社區經濟連結卻面臨瓦解或轉型。


日據時期市場的變與不變


耳聞新富町市場變身開幕,很想帶著兩個小孩去拜訪,然而深恐那裡有文青潔癖拒絕兒童;尤其要走過孩子肯定直言「臭臭的」菜市場,我老早打了退堂鼓。

看到有個甜點黏土展覽,我以此攏絡孩子。兩人皺眉穿越一小段已經休市的三水街市場,我們右轉進入一個截然不同的天地。刷白內牆、木造隔間、「小籠包」燈具、潔淨線條灰色外牆,大方的舊市民空間包容了我對文青潔癖的疑慮。

孩子對這個類似天主教教堂U型空間,以及廢話不多說的展覽,流露難得的文藝好奇心。體驗過許多歐式親子活動的我,認為這裡如果要對幼童紮根地方教育,還有很大的發展空間。



新富町市場歲月


吹著冷氣,我聽完了一圈有趣的劇場式有聲導覽;白皙潔淨的中產文藝階級場所,試圖重新詮釋古早市場,和門外暑氣百味雜陳揮汗勞動眾生相比,截然兩個不同世界框架。新富町市場的經營者如何啟動兩個框架做出有意義碰撞?

今年出版的《市場歲月》,可以窺見經營者苦心拉近兩者之間的距離、製造對話、啟發青年人的社區脈搏。書中夾著民國24年/西元1935年地圖,我仔細讀著每家店名,「老松公學校」是爸爸曾經就學一年日語教育的地方,其他商店大概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?

下次如果白天在捷運龍山寺站下車,除了拜拜祈福、藥草巷喝青草茶、剝皮寮欣賞鑲嵌的歷史,還可以轉進三元街,體會活跳的老台北,踏入新富/東三水街市場吃油飯、壽司,接著走進新富町市場感受舊市場變身,最後趕在傳統市場歇業前,買包冷凍餃子或幾把青菜回家。

至於,捷運萬大線第一期完工加蚋站下車,典型吃吃喝喝之外,還可以做什麼?到時候(2025年)我再來文史導覽。如果你等不及了,可以參考六庄東園誌南萬華的日常、以及萬華社區小學台灣夢想城鄉營造協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