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回到故鄉台灣,我們上山下海,找尋另一個家鄉難以經歷的感官體驗。租車駕駛小心行駛陡峭道路,專業並肩穿越禮讓的中型20人座巴士,抵達目的地司馬庫斯的時候,覺得這段路比抵達相同海拔的奧地利阿爾卑斯山農莊,行路更艱難。帶著孩子走上一千公尺以上的高山,除了親近山林,另外是為了逃避台灣平地的溽暑。
上小山下北海
在比利時,我們很難「上山」,必須出國到法國、瑞士、德國、奧地利、義大利、西班牙,才能走入真正的高山。比利時最高山Signal de Botrange,海拔694公尺,地近比德兩國疆界。「下海」卻是相對容易許多,而且沙灘、海水潔淨,雖然海水溫度比亞熱帶台灣海洋低,但是從孩童安全玩沙戲水的角度,我毫無怨言。
比利時西邊臨北海,沙灘廣袤沙質細密,海浪溫度冰涼卻溫柔,是家庭度假最佳去處。它的海岸和荷蘭、北法呵成一氣,其實也和英國東南方多佛屬於相同地質年代,可是比利時的沙灘景色相較鄰國,卻是觀光人工(醜)化,完全遊客優先。
所以,在故鄉,我們要往台灣東方走,深深吸幾口攝氏33度的「寧靜海洋」空氣。荷蘭文稱呼太平洋「寧靜」,不知道是否起源自17世紀海洋強權以前的異國想像?碩大海洋深奧難測,我認為一點兒都不寧靜。我們曾經到訪福隆和頭城,和龜山島對望玩黑沙,雖然別有趣味,但是寧靜海洋甩長髮般很有個性的海浪,卻使我這軟弱媽,從此決定海邊玩水這件事,就在西歐履行。
勞動時間決旅遊Long stay天數
「我們在這裡住三晚。」當我和十歲小松站在司馬庫斯旅遊服務中心,說出這句話時,我們兩人反而被對方的吃驚而驚訝。「什麼?三晚?!」後來我才知道,98%遊客只住一晚,隔天一早六七點,便「攻入」往返11公里的巨木群。我解釋,「我們如果去歐洲山裡,至少訂一個星期。」旅行心態和勞動者收入取決渡假時間長短,勞動法規的休假規範,也決定了勞動大眾工餘的休閒。
對居民來説,竹林是經濟價值;對小觀光客,則是「忍者」道場 |
我們去過電話訂房搶到一晚的太平山、以及觀光集團近年簽約經營的明池山莊。走在為觀光客計算好長度的山林神木步道,總覺得好像是在比利時西部北海海灘,大家把握有限時間,集體盡力扮演好一日旅遊的角色。我期盼找到可以寧靜看山嵐的地方,就像數百年前,低地國命名太平洋「寧靜海洋」的想像。
公平貿易大使的小卒好奇心
有天滑到做皂達人野人家在臉書貼出司馬庫斯家庭旅遊照片,感覺像是另一個值得探索的森林遊樂區。另一方面,耳聞「上帝的部落」稱號,我懷疑廣告吹捧花招。熟知山林門路的家人說,如果從明池「馬告生態園區」神木森林往西,就是司馬庫斯,這片新竹宜蘭行政劃開的森林山野,都屬泰雅族領域。
小觀光客坐在小木屋露台複習另一個母語 |
既然自然景色相似,為什麼還是選擇了路途較危險的司馬庫斯呢?仔細深究之後,我驚訝發現平時我在職場每天交手的「公平貿易」南北互助精神,竟然在台灣一個近兩百人的部落實現。
公平貿易的互助和培力
簡單來說,「公平貿易」運用消費關係,保障生產者和消費者雙方權益;生產者不會受到中間商剝削或商業競爭降低品質,消費者買到安全而且注重永續的商品,消費者間接協助生產者經營永續社區關係,例如孩童教育權、婦女地位、合理工時與薪資、土地友善使用。
比利時公平貿易組織為了深入推廣,針對公司行號,設立「公平貿易城市」、「公平貿易鄉鎮」、「公平貿易大使」。我的工作單位是公平貿易大使,宣誓認同公平貿易價值,所有咖啡、茶等等食品或辦公室用品(例如擦乾餐具的茶巾),必須優先採購公平貿易認證產品。
在比利時和一些歐洲國家,位於一般居民生活的城鎮,廣設「公平貿易商店」,店員是輪值的義工,店內商品都是來自發展中國家。不同的歐洲公平貿易社會企業,主動在發展中國家發展農業計畫,或是和該地的非營利組織、合作社團體合作,直接購買當地農作,然後在當地或鄰國加工。
用長期的合作計畫,確保該地小農穩定收入,並且發展(有機)農業,讓農家不會因為一時的天災人禍、大公司的削價競爭,頓時手足無措,甚至最後棄守土地放棄農業。更進一步,因應各社區情況提升生活品質和社區關係,例如提供兒童受教育的機會,不致為了家計必須中挫基本上學的權利。
超越共產制度的公平貿易理想
司馬庫斯有能力工作的族人,土地共有,人人領著一樣薪水,根據2013年資料,男人月領一萬元,女人一萬二千元。輪流分配耕種務農、修建維膳、做菜採購,到了觀光季節,訂房住宿、設施維護、民宿清潔、廚灶烹煮等等。社區共同負擔到大學的教育以及醫療支出。看到這裡,通常我們以為這是共產制度,但長遠目的要讓孩子可以在社區快樂長大、族人毋須跋涉到大都市找工作。
負責種植和採收每日蔬菜的居民,新鮮蔬菜直送餐廳廚房 |
曾經做過「山地服務」的我,停留在腦海裡的原住民社區印象,包括路上自己玩樂的孩子、喝醉的大人、遊客或是居民亂丟的垃圾。
可是在司馬庫斯,街道乾乾淨淨,沿途妝點巧思獨具的路燈和花卉;我見到的孩子,他們跟著大人進出;唯一可以買到酒的商店,販賣自釀的桃酒給遊客。
遊客可參加每天下午舉辦的導覽,進一步認識司馬庫斯的生活點滴,例如別具文化特色的新光小學司馬庫斯分校、小米在泰雅族的文化地位、住家前有如門牌的木雕。導遊特別強調,族人平日不可飲酒,歡迎遊客檢舉,他會立刻對違規者罰款;他還說,狗向來是族人的好朋友,可是這裡見不到漫步的遊犬,因為狗主人必須圈鎖愛犬。這些齊心齊力確實造就司馬庫斯的永續觀光潛力!
在公視紀錄和大愛台的司馬庫斯專輯,受訪居民不約而同的說,在部落裡賺得錢比較少,可是比起離開部落去外面工作,心裡比較踏實。
簡單生活,使人平淡過日子,渡過安然的分分秒秒。當公共支出維護受教權,萬一生大病不怕一時沒錢,就沒有必要汲汲營營薪水高低。
偶而我問問負責不同工作職責的居民,從事該職務的時間和甘苦。最幽默的回答,是準備遊客主菜烤肋排、泰雅醃肉的年輕男性:「我什麼保養品都不用擦,每天烤肉油煙,皮膚自然變得很好。」
提升觀光收入同時守住難得的雲起雲落
很幸運,我們享用了2017年七月啟用的餐廳和全新的餐具,坐在有屋頂的露台品嚐居民耕種的蔬果、廚師每日變換配菜的餐點,看著雲起雲落,太陽光影和山岳的起伏。本文第一張圖片是晚餐的日落。
照片左上方的黑灰色屋頂是2017年啟用的餐廳,隔壁便是迦南小木屋 |
餐廳另一邊是停車場和新迦南小木屋,更遠一點,還有幾間興建中的房屋。每次走過平坦的停車場,或是路過似乎廢棄不用的舊民宿,我倒是擔心高知名度的司馬庫斯為了容納更多遊客,反而犧牲了更細膩和珍貴的環境永續。
司馬庫斯景色或許和台灣無數的山林村莊雷同,但是社區的合作社共同經營理念,卻讓它獨一無二。
我們全家念念不忘阿爾卑斯山農莊山居渡假的時光——每天早餐吃麵包和當地新鮮製造的乳酪,補足能量,穿上登山鞋,背起裝著水壺和簡易午餐的背包,不急不徐出門,在草地遍野、針葉樹林立的山裡穿梭行走。司馬庫斯社區營造的潔淨和遍植花草,鄰近的竹林、亞熱帶常綠森林、陡峭的山路,自然景觀跟阿爾卑斯山完全迥異,可是閒適的樂趣是相同的。
寫在文章結束後:
- 交通。我找了司機往返內灣/新竹-司馬庫斯接送。司馬庫斯遊客中心說,司馬庫斯沒有提供接送服務,但是住房遊客訂房時,可詢問能提供接送的司機聯絡方式。
- 訂房。目前只有電話訂房,正在研議網路訂房的可能性。因為高知名度,訂房電話超級難打。還好,野人家朋友拔刀相助,先借錢匯款預付訂金,才僥倖完成司馬庫斯山居渡假的美夢。
- 關於公平貿易,可以繼續收看 公平香蕉、比利時兒童節聖尼古拉
- 我在商店買到夢寐以求的馬告胡椒蝦,還有麻竹筍乾、蘿蔔乾、高麗菜乾,都是司馬庫斯部落自己種植和加工,但願是無農藥。
- 除了公視紀錄片,有該紀錄片製作人曹琬凌寫的《守住泰雅的聲音》、公視「我們的島」製作《司馬庫斯的願望》
- 最後那張照片遠眺司馬庫斯部落,我犯了職業病地遐想:「要是每個屋頂都裝設太陽能板,自己的電自己發,善用太陽恩惠,該有多好啊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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